撰文、攝影、製圖:野花
前日(5月10日)荃灣、美孚、荔枝角及沙田區的Keeta外賣員突發罷工,抗議Keeta削減每張送遞單的服務費,取消該區的「繁忙時間獎賞」,並透過平台app逼使車手冒險極速搶單,影響安全。
荃灣逾60名罷工外賣員多為全職的電單車手。全職員工的生計特別受削減單價影響,而車手需要於駕駛同時留意手機屏幕、秒速搶單,導致意外頻升,但外賣平台拒絕承認外賣員為僱員,提供的意外保障遠遜於法定勞工保險水平。
面對Keeta的剝削,南亞裔車手尤其無助,原因是他們礙於社會歧視難以轉行,無奈依賴送外賣糊口。車手Adil抨擊,Keeta的待遇越來越低賤,又對工人的安危置若罔聞,感覺猶如被用完即棄的servant,「they chew us up and spit us out like bubblegum」。有華人車手響應行動,指「佢哋爭取到我都得益,冇理由人哋罷工,我就坐享其成。」
趁Deliveroo離場,Keeta單價減$10
外賣平台減服務費非新鮮事。縱觀全球,外賣平台殺入新市場的手段都是先開出優渥待遇,吸引大量外賣員入行。當成功搶佔市場、儲備充足的外賣員後,平台便逐步減薪、逼迫外賣員惡性競爭、以「自由工作」之名逃避僱主的責任,務求用最低成本榨取最多勞動力。
這種典型資本操作在本港也不例外。有平台甫進駐香港便開始送外賣的車手指,早年Foodpanda曾承認僱傭關係、會在單價之外向僱員支付時薪、提供勞工保險,並為車手代繳每月兩張違例泊車告票;但不久後便要求員工「轉自僱」,令外賣員頓失穩定勞動條件。
是次行動的觸發點是Keeta再度將單價由$40-50減至約$30,同時送遞兩張訂單(孖單)的費用亦跌至$55,而且取消了荃灣區的「繁忙時間獎賞」(約$10)。近月Keeta減薪,令全職華人車手Blue的月入已經跌了三、四千元:「收入差唔多少咗20-30%,仲未計抄牌,而家差人一日喺同一個位抄五、六次都有。」
有車手同樣抱怨泊車問題,逼使他們貼錢返工。罷工前一天被抄牌兩次的SD指:「我哋攞餐送餐就梗係要泊車㗎啦。但有好多屋苑都唔鍾意我哋泊入去,又話趕又話鎖,搞到焗住要泊喺街。泊喺街你又抄,話我阻街。我邊有阻街?我服務你哋咋嘛!」
巧立名目的獎賞
「繁忙時間獎賞」是Keeta趁Deliveroo撤出之際推出的項目,不同區域有不同獎賞額,而且時有變動,亦有部分區域不獲獎賞。《備忘錄》推測,這可能是Keeta衡量不同區域能夠吸納多少車手、需要提供多少甜頭才能「拉人入坑」的動態手段。
各外賣平台不時推出類似「獎賞」(如「準時獎」、「爭霸戰」、「高接單率獎」),只不過填補了單價下跌的收入損失。當外賣員減人工後要靠獎金才有望「打和」,而獎賞都與工作量和效率直接掛勾,結果就是逼使外賣員自我鞭策——駕駛更快;接更多、更隔涉的訂單;工作更長時間。外賣員犧牲自身健康和安全,投入獎賞競爭,久而久之便會壓低外賣員整體可承受的待遇,正中平台公司下懷。
外賣員權益關注組 (@hk.ridersrights) 形容這是「動態碎片化剝削」:公司時刻調整工資、獎賞、派單量等,而且仔細得連每個外賣員每天的待遇都不同、時好時壞,令他們勞動經驗變得碎片化,外賣員的境況不完全共通。公司因此得以操控每個員工,亦容易分化外賣員的反抗。是次罷工僅限於四區而非全港性,正是因為不同區域的待遇不同。
SD則批評「準時獎」對外賣員不公。首先,送遞時間是由外賣員到達餐廳開始計算,如果餐廳備餐需時,後果便要由外賣員消化。其次,準時與否全由平台話事,理由無從考究;有時車程15分鐘的單,外賣員可能只獲派20分鐘送遞。「仲可能係因為入𨋢冇訊號、個客唔聽電話,搞到㩒唔切掣,扣我準時獎,即係變相再減多啲人工。」雖然外賣員可以透過app申訴,但須以文字詳細交代,對接續跑單和需要駕駛的外賣員來説不容易,而且平台接納或拒絕申訴的理據並不透明,許多辛勤工作的外賣員都與全額獎金無緣。
冒險的搶單,逐底的競賽
另一為人詬病的情況是「秒速搶單」。不同於傳統的派單模式(每次派出1-2張單,外賣員有60秒決定是否接單,期間訂單屬於該外賣員,不會被搶走),Keeta會將部分訂單一次過顯示給全區所有外賣員,他們要隨時候命、搶先接單才有望「搵到食」。
Adil指,「搶單」出現在手機熒幕的時間往往只有一、兩秒。作為車手,他必須留意路面狀況,同時看著手機準備搶單,對自己和其他道路使用者都造成危險。他知道有行家因此遇到意外而受傷;就算幸好沒有意外,長期候命搶單也會令車手精神緊張。
他續指,一秒絕不足以評估訂單細節(包括送遞點、路線、重量等),決定應否接單。很多時搶了單才發現是跨區、路程長、難以準時送達的「豬頭骨」,但此時若拒絕訂單便會遭到懲罰,包括被平台警告、降低組別、甚至暫時封帳,惟有「硬食」。
搶單的主要是Keeta系統中較底層的員工,他們工作量雖不穩定,但不至於無法糊口。持續獲系統「傳統式」派單的則是Keeta「最好剝削」的外賣員:Keeta按照他們過去的工作表現(如訂單量、接單率、準時率等),邀請最高效員工加入「K Go」計劃,以自願減薪換取系統優先派單,而且派出的訂單一般送遞較為舒服容易。這班「精英」員工接單頻密、收入高,但他們必須長時間工作、保持自己的效率和強度才能持續獲邀做「K Go」。
他們身後追趕的,正是較底層的那班「產業後備軍」。面對可能被公司淘汰、不再有單的危機感,他們拼命工作,希望有更穩定收入;「精英」員工則感到隨時可能被取締,因而把自己推到極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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